第八十四章 十八岁总有遗憾
顾依明误会了两人的笑容。
他这时年纪还小，阅历太少，并不很了解自己的小伙伴。
他误会他们像其他人那样相信了他妈妈的话，他误会他们想抛弃自己。
过去二十年里，顾依明的人生被他妈妈紧紧攥住脖子，秦观和林嘉乔是他唯一的朋友，只有和他们在一起，他才能顺畅呼吸。
他害怕他们丢下自己。
于是他开始自救。
他问林嘉乔：“你来做什么？”
林嘉乔祭出自己的杀手锏。她假装不善言辞的言辞的样子，磕磕巴巴说：“顾、顾同学，我想和你商量，既、既然你不参加夏令营，能不能把名额给我？”
“这次机会真的很难得，我、我可以给你钱。”
说罢，她不断冲顾依明使眼色，让他给自己助攻。
不知道顾依明有没有理解林嘉乔的意思，他没有接话，只是低着头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顾依明妈妈立即说：“说什么钱不钱的，这么见外。你们都是同学，应该互帮互助。”
老小区有个通病，隔音不太好。
顾依明妈妈话音刚落，众人便听见找钥匙的声音。
是邻居回来。
顾依明像得到什么信号，对两人说：“没事别的你们走吧，我要学习了。”
“我妈说的对，我是不会参加夏令营的。”
怎么回事，骑士们还没打败恶龙，公主陛下自己先放弃了。
秦观和林嘉乔茫然的看着顾依明，顾依明却在他妈妈看不见的角度，冲两人使眼色。
两人不明所以，只好配合他站起来。
顾依明先一步开了门，说道：“就算我家缺钱，我也不会卖属于我的东西。”
说完，他才发现对门邻居似的，又补充一句：“何况，我家也不缺钱。”
邻居本来一半身子都进门了，听见这话，不自觉放慢动作，很想看对门的热闹。
林嘉乔立即明白他的计划。
既然他妈妈很在乎外人的评价，一定不想在邻居门前丢面子。
于是她说：“我，我可以加钱的。”
顾依明便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，看向他妈妈。
邻居打扫完门口鞋柜，开始打扫公共区域。
秦观跟着加价，“你们要多少？”
邻居终于打扫到他们跟前，假装才发现四个大活人，好奇的问：“你们说什么呢，卖什么东西？”
顾依明妈妈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，林嘉乔却先一步开口道：“我们医学院有一个夏令营，来的都是著名的医生，顾依明同学不去，我想买下——”
顾依明妈妈终于忍不住了，打断林嘉乔的话：“你误会了。我们家顾一鸣没说不去。”
这是同意了。
林嘉乔其实很高兴的，却假装愣头青：“不是啊，您刚才——”
顾依明妈妈还是温柔的笑着，语气却严肃起来：“我说了，你误会了。”
她这幅样子其实挺吓人的，秦观不动声色把林嘉乔护在身后。
顾依明这时从两人使眼色，林嘉乔见好就收，找了个借口，溜走了。
等走到楼下，林嘉乔才后知后觉想起来，顾依明那邻居的下巴上，有一个颗黑色的痦子。
想起那个流浪汉，林嘉乔想，是巧合吗。
顾依明妈妈微笑着和邻居客套了几句，关门之后，她立即甩了顾依明一耳光。
只一下不解气，她甚至又打了第二下。
而她的脸上的微笑甚至还来不及收回去。
“你怎么这么不懂事！”她崩溃般大喊，“你这么大个人了，还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吗。”
“你有没有脑子！”
“你这样讲话，别人会瞧不起我们的。”
“他们这群小市民最爱嚼舌根了。他们会嘲笑我们家穷，还会嘲笑你没有爸爸。其他小孩都会欺负你的！”
她咬着指甲，神经质般走来走去，“怎么办，我们怎们该怎么办。不行，我得想个办法。”
顾依明想，其他小孩不会嘲笑他没有爸爸，只会笑话他妈妈是神经病。
顾依明不是没想过反抗。
他并不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，但他需要钱。
他爸给的钱直接打进他妈妈卡里，他需要这笔钱上大学。
只有上了大学，他才能逃得远远的。
他不是没尝试过打工，但他妈妈只要发现，总会去雇佣他的店家大闹一通。
他也试过离家出走。但他发现，即使走出家门，离开他妈妈的视线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。
他其实挺看不起自己的。
顾依明妈妈焦虑半天，见顾依明不来安慰自己，越发觉得委屈，嚎啕大哭起来：“你没良心，顾一鸣，你没良心！”
“我知道，你看不起我，你觉得我没本事，笑话我留不住男人！”
“可我也是上过大学的，你知道我那时的大专多不好考吗，但我就是考上了。你看你这么聪明，你就是随我。你爸那个混蛋，他根本没那个脑子。”
“对，我就是非常优秀，那时很多人追我，但是我瞎了眼，选中你爸。”
“我上的可是师范学校，老师那是铁饭碗。你爸个王八蛋非让我辞职，说我怀了你姐——”
姐姐是顾依明的逆鳞。他冷下脸：“你说够了没有。”
他妈妈愣了一下，随即抄起手边的笤帚，劈头盖脸往他身上打：
“你敢顶嘴，你凭什么和我顶嘴。你不想我提你姐姐是吗，你有什么资格不想提。”
“顾依明，你姐是被你害死的。”
出发前一晚，林嘉乔失眠了。
大半夜的，她给秦观发短信：你说，明明明天能逃出来吗。
大约过了一分钟，秦观回复她：我们就隔了十来米，你还发给我发信息。浪费。
林嘉乔一想也是，便溜进书房。
大夏天，林嘉乔虽然不至于衣冠不整，却也穿的随便。
秦观瞄她一眼，立即移开视线，不敢再看。
林嘉乔一点也没发现他的异常，忧心忡忡的说：“我们，不会给明明惹麻烦吧。他妈妈，我越想越觉得像神经病。”
林嘉乔大半夜和他讨论别男生，秦观是有些吃醋的。但想起顾一鸣那个妈，他也忍不住担心，“他好像，吃了很多苦。”
林大鹏起夜，路过书房，见两个小孩大半夜不睡觉，立即把他闺女扭送回房间。
“再不睡觉，你俩都得吃苦。”
第二天一早，林嘉乔和秦观在洗漱时，听见有人敲门。
林嘉乔还迷糊着，秦观主动去开门。
顾依明笑容灿烂：“早上好秦同学，夏令营是在这里集合吗。”
秦观十分惊讶：“你，怎么回事？”
顾依明嘴角和鼻间有明显的擦伤。
顾依明假装没听见，拎起地上的西瓜，往屋里走：“不请我进去吗？”
秦观拉住他的手腕：“你妈打你了！”
顾依明倒抽一口凉气，秦观皱眉，撸起他的袖子，上面全是淤痕。
林家众人众人听见两人的争吵，都凑过来看，正好看见这一幕。
顾依明放下衣袖，轻声说：“我不小心摔的。”
秦观还是不依不饶，“摔能——”
林嘉乔立即从他背后锁喉，把人拖回自己房间：“我行李还没收拾好，你来帮我。”
林大鹏和乔女士假装没看见那些伤口，把顾依明迎进来。
相识多年，这是顾依明第一次来林家，看起来有些局促。但是乔女士把他的情绪照顾的很好，既不热情的让他尴尬，又让他很温暖。
见他放松了，乔女士偷偷把红花油塞林大鹏手里，让他给顾依明擦。
卫生间里，顾依明脱下长袖衬衫，瘦骨嶙峋的后背上，全是新旧交错的疤痕。
林大鹏不是说话，顾依明也没有说话。
空气里只有红花油的味道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林大鹏突然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有一瞬间，顾依明脸上满是戾气。
虽然他很快恢复，但声音不免带了些冷硬。他说：“不是你的错。”
林大鹏充满歉意的说：“只要有公民受到伤害，都是我的失职。”
“抱歉，没办法救你。——我开始，可能有些疼，你忍一下。”
林大鹏的手很糙，手里的温度也高，烫的顾依明一哆嗦。
他对爸爸没太多记忆，但他就是知道，这是他爸爸的温度
“没关系，等我上了大学，一切都会好的。”顾依明小声说：“如果，我大学期间，需要叫家长，我，我可以找您吗。”
林大鹏立即回答：“当然可以，我们家就缺个聪明孩子。”
“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。”
顾依明很高兴，不免生出些幼稚的攀比心思：“秦观比我聪明，他分数比我高。”
林大鹏安慰：“分数能代表啥。再说你们不就差0.分，说不定你忘写半拉括号。”
“你不知道，秦观这小子也就脑子好使了。这么大岁数，连个方便面也不会煮。”
秦观愤怒拍门：“我会煮，我只是喜欢吃泡的！”
“还有，我不只有只有脑子，我还长的很帅，特别帅！”
为了制止这种毫无营养的攀比，林嘉乔伙同乔女士捂住他的嘴，把人拖走了。
顾依明趴在洗衣机上，后背很疼，心里的苦闷却消失了。
他有些得意的想，我可以煮方便面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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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这时年纪还小，阅历太少，并不很了解自己的小伙伴。
他误会他们像其他人那样相信了他妈妈的话，他误会他们想抛弃自己。
过去二十年里，顾依明的人生被他妈妈紧紧攥住脖子，秦观和林嘉乔是他唯一的朋友，只有和他们在一起，他才能顺畅呼吸。
他害怕他们丢下自己。
于是他开始自救。
他问林嘉乔：“你来做什么？”
林嘉乔祭出自己的杀手锏。她假装不善言辞的言辞的样子，磕磕巴巴说：“顾、顾同学，我想和你商量，既、既然你不参加夏令营，能不能把名额给我？”
“这次机会真的很难得，我、我可以给你钱。”
说罢，她不断冲顾依明使眼色，让他给自己助攻。
不知道顾依明有没有理解林嘉乔的意思，他没有接话，只是低着头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顾依明妈妈立即说：“说什么钱不钱的，这么见外。你们都是同学，应该互帮互助。”
老小区有个通病，隔音不太好。
顾依明妈妈话音刚落，众人便听见找钥匙的声音。
是邻居回来。
顾依明像得到什么信号，对两人说：“没事别的你们走吧，我要学习了。”
“我妈说的对，我是不会参加夏令营的。”
怎么回事，骑士们还没打败恶龙，公主陛下自己先放弃了。
秦观和林嘉乔茫然的看着顾依明，顾依明却在他妈妈看不见的角度，冲两人使眼色。
两人不明所以，只好配合他站起来。
顾依明先一步开了门，说道：“就算我家缺钱，我也不会卖属于我的东西。”
说完，他才发现对门邻居似的，又补充一句：“何况，我家也不缺钱。”
邻居本来一半身子都进门了，听见这话，不自觉放慢动作，很想看对门的热闹。
林嘉乔立即明白他的计划。
既然他妈妈很在乎外人的评价，一定不想在邻居门前丢面子。
于是她说：“我，我可以加钱的。”
顾依明便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，看向他妈妈。
邻居打扫完门口鞋柜，开始打扫公共区域。
秦观跟着加价，“你们要多少？”
邻居终于打扫到他们跟前，假装才发现四个大活人，好奇的问：“你们说什么呢，卖什么东西？”
顾依明妈妈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，林嘉乔却先一步开口道：“我们医学院有一个夏令营，来的都是著名的医生，顾依明同学不去，我想买下——”
顾依明妈妈终于忍不住了，打断林嘉乔的话：“你误会了。我们家顾一鸣没说不去。”
这是同意了。
林嘉乔其实很高兴的，却假装愣头青：“不是啊，您刚才——”
顾依明妈妈还是温柔的笑着，语气却严肃起来：“我说了，你误会了。”
她这幅样子其实挺吓人的，秦观不动声色把林嘉乔护在身后。
顾依明这时从两人使眼色，林嘉乔见好就收，找了个借口，溜走了。
等走到楼下，林嘉乔才后知后觉想起来，顾依明那邻居的下巴上，有一个颗黑色的痦子。
想起那个流浪汉，林嘉乔想，是巧合吗。
顾依明妈妈微笑着和邻居客套了几句，关门之后，她立即甩了顾依明一耳光。
只一下不解气，她甚至又打了第二下。
而她的脸上的微笑甚至还来不及收回去。
“你怎么这么不懂事！”她崩溃般大喊，“你这么大个人了，还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吗。”
“你有没有脑子！”
“你这样讲话，别人会瞧不起我们的。”
“他们这群小市民最爱嚼舌根了。他们会嘲笑我们家穷，还会嘲笑你没有爸爸。其他小孩都会欺负你的！”
她咬着指甲，神经质般走来走去，“怎么办，我们怎们该怎么办。不行，我得想个办法。”
顾依明想，其他小孩不会嘲笑他没有爸爸，只会笑话他妈妈是神经病。
顾依明不是没想过反抗。
他并不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，但他需要钱。
他爸给的钱直接打进他妈妈卡里，他需要这笔钱上大学。
只有上了大学，他才能逃得远远的。
他不是没尝试过打工，但他妈妈只要发现，总会去雇佣他的店家大闹一通。
他也试过离家出走。但他发现，即使走出家门，离开他妈妈的视线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。
他其实挺看不起自己的。
顾依明妈妈焦虑半天，见顾依明不来安慰自己，越发觉得委屈，嚎啕大哭起来：“你没良心，顾一鸣，你没良心！”
“我知道，你看不起我，你觉得我没本事，笑话我留不住男人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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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对，我就是非常优秀，那时很多人追我，但是我瞎了眼，选中你爸。”
“我上的可是师范学校，老师那是铁饭碗。你爸个王八蛋非让我辞职，说我怀了你姐——”
姐姐是顾依明的逆鳞。他冷下脸：“你说够了没有。”
他妈妈愣了一下，随即抄起手边的笤帚，劈头盖脸往他身上打：
“你敢顶嘴，你凭什么和我顶嘴。你不想我提你姐姐是吗，你有什么资格不想提。”
“顾依明，你姐是被你害死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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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半夜的，她给秦观发短信：你说，明明明天能逃出来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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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夏天，林嘉乔虽然不至于衣冠不整，却也穿的随便。
秦观瞄她一眼，立即移开视线，不敢再看。
林嘉乔一点也没发现他的异常，忧心忡忡的说：“我们，不会给明明惹麻烦吧。他妈妈，我越想越觉得像神经病。”
林嘉乔大半夜和他讨论别男生，秦观是有些吃醋的。但想起顾一鸣那个妈，他也忍不住担心，“他好像，吃了很多苦。”
林大鹏起夜，路过书房，见两个小孩大半夜不睡觉，立即把他闺女扭送回房间。
“再不睡觉，你俩都得吃苦。”
第二天一早，林嘉乔和秦观在洗漱时，听见有人敲门。
林嘉乔还迷糊着，秦观主动去开门。
顾依明笑容灿烂：“早上好秦同学，夏令营是在这里集合吗。”
秦观十分惊讶：“你，怎么回事？”
顾依明嘴角和鼻间有明显的擦伤。
顾依明假装没听见，拎起地上的西瓜，往屋里走：“不请我进去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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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家众人众人听见两人的争吵，都凑过来看，正好看见这一幕。
顾依明放下衣袖，轻声说：“我不小心摔的。”
秦观还是不依不饶，“摔能——”
林嘉乔立即从他背后锁喉，把人拖回自己房间：“我行李还没收拾好，你来帮我。”
林大鹏和乔女士假装没看见那些伤口，把顾依明迎进来。
相识多年，这是顾依明第一次来林家，看起来有些局促。但是乔女士把他的情绪照顾的很好，既不热情的让他尴尬，又让他很温暖。
见他放松了，乔女士偷偷把红花油塞林大鹏手里，让他给顾依明擦。
卫生间里，顾依明脱下长袖衬衫，瘦骨嶙峋的后背上，全是新旧交错的疤痕。
林大鹏不是说话，顾依明也没有说话。
空气里只有红花油的味道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林大鹏突然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有一瞬间，顾依明脸上满是戾气。
虽然他很快恢复，但声音不免带了些冷硬。他说：“不是你的错。”
林大鹏充满歉意的说：“只要有公民受到伤害，都是我的失职。”
“抱歉，没办法救你。——我开始，可能有些疼，你忍一下。”
林大鹏的手很糙，手里的温度也高，烫的顾依明一哆嗦。
他对爸爸没太多记忆，但他就是知道，这是他爸爸的温度
“没关系，等我上了大学，一切都会好的。”顾依明小声说：“如果，我大学期间，需要叫家长，我，我可以找您吗。”
林大鹏立即回答：“当然可以，我们家就缺个聪明孩子。”
“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。”
顾依明很高兴，不免生出些幼稚的攀比心思：“秦观比我聪明，他分数比我高。”
林大鹏安慰：“分数能代表啥。再说你们不就差0.分，说不定你忘写半拉括号。”
“你不知道，秦观这小子也就脑子好使了。这么大岁数，连个方便面也不会煮。”
秦观愤怒拍门：“我会煮，我只是喜欢吃泡的！”
“还有，我不只有只有脑子，我还长的很帅，特别帅！”
为了制止这种毫无营养的攀比，林嘉乔伙同乔女士捂住他的嘴，把人拖走了。
顾依明趴在洗衣机上，后背很疼，心里的苦闷却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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