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章 孝女林只只
顾依明从校长室门口经过，听见校长说：
“……我们学校针对叛逆不听话、早恋、厌学逃学、夜不归宿、吸烟熏酒、自私冷漠、自卑自闭、离家出走等青少年进行心理辅导、行为矫正、素质培训、文化补习，面向全国招收8-18岁问题少年。”
“我们采取心理辅导，文化学习，军事训练，社会实践等特训教育模式，通过全封闭军事化管理模式，帮助您的孩子学会爱与感恩，矫正不良言行和生活习惯，锐变完美少年……”
校长皮肤很黑，带黑框眼镜，脸上总出油，头发也是油腻腻的，他此时笑容谄媚，看起来像一条很老的沙皮狗。
顾依明想起自己刚来那天，他在操场的看台上，当着所有人的面，踹一个女孩肚子，把她从台子上踹下来。
迎面走来一位穿警服的男人。顾依明露出乖巧的笑，喊：“李教官好。”
这身警服是仿正式警服的。顾依明见过林大鹏穿这身衣服，十分正气，眼前这人却把这件衣服穿出一股猥琐腔调。
李教官矜持的点一下头，“顾部长，你去哪里。”
这所学校的权利结构是这样的，校长之下，是各位老师和教官，然后学生会部长，学生会干事，最下层的是学生。
学生会的干事和部长，是很出色的学生才能担任的，他们毕业后，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做教官，这所学校一半的教官都是这样来的。
顾依明只来了二十天，已经做到了学生会部长的位置。
他依旧是那种很乖巧，很有礼貌的笑，“去宣泄室接学生。”
李教官大约只比他大三到五岁，却通身混社会的老油子才有的神态。他问顾依明：“你考虑好没有，等毕业以后，要不要留下来。”
李教官是有资格看电视的，他在新闻里见过顾依明的照片，知道他是本省榜眼。
他说：“我知道你是学霸，看不上这里的工作。我和你交个底，我们一个月，有五位数的工资。”
“你可是名人，将来可以做学校的门面。如果你和校长谈，他肯定能给你开更高的工资。”
“你想想，就算你念完大学，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工作。”
顾依明装出苦恼的样子，“我妈给我报了一年的课程呢，我再想想吧。”
“我觉得这里的生活很有意义，我想帮助更多人，但我也挺向往大学生活的。”
李教官并没上过大学，他九年级时暴躁易怒，被父亲送来这里念了两年书，之后便一直留下了。
他很不屑的说：“大学有什么好，我初中同学倒是上了大学，现在还找不着工作。”
顾依明并不和他争辩，只是说：“那个学生已经在宣泄室呆了两天了，我接她出来了。”
宣泄室是一间小黑屋，是学校惩罚‘坏学生’的地方。
‘坏学生’是指来了很久，但情绪依旧不稳定，会大吵大闹的孩子。
宣泄室里只能站着，不让洗澡，不让睡觉，甚至排泄也得向教官申请。
李教官不以为然，“那个孙芳芳是吧，你上一批进来的。”
“她可真不识趣。这都闹多少回了。诶，她上次是不是还诬陷你来着。”
“要我说，她这种屡教不改的坏分子，就得关她十天半个月的，看她还不老实。”
宣泄室门口正对的墙壁上，贴了五行鲜红的大字：
一、服从上级命令；
二、禁止男女互动；
三、禁止顶撞上级和老师；
四、禁止逃跑行为；
五、违者受到惩罚。
顾依明被这鲜艳的颜色刺的眼睛很疼。
这是他们学校的校规。
孙芳芳是个女孩，按照上面说哦，顾依明应该避嫌的。但顾依明现在是学生会会长，他不是规定里的‘男女’，他是‘上级’。
而孙芳芳就是他变成上级的‘祭品’。
宣泄的门是反锁的，顾依明用钥匙打开门。他沉声说：“孙芳芳，出来吧。”
里面没有回应。
顾依明并不怀疑孙芳芳算计自己。他也在里面待过，他很清楚，这时里面的人是麻木的。
宣泄室的窗帘挂在外面，很厚实的帘子，一丝光也透不进去。
顾依明拉开窗帘，那个两尺见方的小屋子终于暴露在阳光下。
这里原本是间教室，后来被石头和水泥切割成无数块。顾依明每次看到这间屋子，总忍不住想，人类真是善于折磨同类的生物。
孙芳芳正在用脑袋撞墙，前方的墙壁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。
看见光亮，她像个毒瘾发作的人看见毒品，贪婪的冲向窗前。
但她的腿已经木了，她只迈出一步，竟直接倒在地上。
她眼球往外凸这，里满是红血丝，嘴唇白的吓人，手指不自觉的颤动。
不知是跌的太狠，或者别原因，她竟干呕起来。
这时门是开的，她竟然忘了逃跑。
她的灵魂像被抽走了。
顾依明只要又提醒她一遍：“紧闭时间到了，你可以走了。”
苏芳芳像个生锈的机器，一寸一寸转动自己的脑袋。
她看了一会儿，才辨认出眼前的人是谁。
她扑过来，狠狠抓住顾依明的胳膊，“是你举报我是不是，一定是你，只有你和我有仇，你要报复我！”
“你知道这里多黑——”
顾依明胳膊上有伤。
他妈打他的伤还没愈合，来这里又添新伤。伤口反反复没有愈合，已经有些发炎了。
他蹙了下眉，语气十分冷淡：“我知道。”
“我被你送进来一次，记得吗。我在里面呆的时间比你长。”
“还有，我没有举报你。”
因为没必要。
他现在是学生会会长，负责学生查寝和作息。那些学生知道孙芳芳曾经陷害过他，为讨好他，他们自然会针对孙芳芳。
孙芳芳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。她脸上满是绝望。
顾依明没心情安慰她，只是说：“回宿舍吧，下午还有体能课。”
说罢，他再不理她，径直往前走去。
他的目的地是食堂。
为了防止学生偷吃，食堂平时是不留饭的。顾依明打听过，这所学校一学期要一万六，但他们每餐的食物只有没熟的萝卜和海带汤，夹生饭，以及为‘领导们’储备的、不知道冻了多久、或者是快要腐烂的各种肉食。
学生厨房是没厨师的，在里面做饭的都是学生。
这是个很好的职位，偶尔会吃到属于‘领导’的食物，不过要讨好给领导做饭的大厨才行。
今天的帮厨和顾依明关系不错，他小声对顾依明说：“今天有加餐，是鱼，不要吃，是臭的。”
顾依明点点头，未做停留，走向‘领导’厨房。
领导是指校长、老师和教官。这所学校大约有八百个学生，‘领导’只不到二十人，但他们的厨房是学生的一倍大。
如果上级来检查，这里会立即变成学生食堂，而旁边真正的学生食堂会变成仓库。
给‘领导们’做饭的是村里小饭馆的老板，他平日没什么生意，所以过来兼职。
厨师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的，校长也不怕被他们知道。因为被抓进来的第一天，教官就明确的告诉他们，村民和他们是一伙的。
如果他们跑出去，只要村民举报，村民就有钱拿。
报警也没用，因为“警察也会帮我们。”
“你们是跑不出去的”
现在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，顾依明想起当时的情景，止不住从心里涌出寒意。
顾依明推开门，厨师正在炒菜。
他光着膀子，叼着烟，肚子上的肥肉甩出的汗珠子，偶尔会落在锅里。
看见顾依明，他笑了起来，“我就知道是你。”
“这里只有你，进门之前会敲门。”
他把烟扔在地上，随便碾灭：“我真是不明白了，你这么听话的孩子，你妈到底为什么把你送进来。”
他摇摇头，“我儿子要能有你这成绩，让我叫他爹都行。”
顾依明低下头，小声说：“大概，是我还不够听话。”
为了省钱，厨房里没装抽油烟机。但铁锅和勺子碰撞出的噪音也不小，厨师没听清，问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顾依明已经换上笑脸：“我能帮您做点什么吗。”
厨师用手撸了把光头上的汗，“小顾啊，你来的真是时候。”
“我早晨吃坏肚子里了，要去一趟厕所。”
顾依明清楚，他才不是闹肚子。
没人喜欢呆在大夏天的厨房里，他就是想躲懒。
流理台上有一块巴掌大的卤牛肉。当着顾依明的面，他切了老大一块，用塑料袋一裹，装进裤兜里。
剩下的大约有两指宽，他冲顾依明眨眨眼，“这个归你了。”
顾依明又是那种乖巧的笑：“谢谢您。”
胖厨师很快离开了，‘领导’厨房里只剩顾依明一个人。
他本来就瘦，被抓进这里后就更瘦了，甚至有有些瘦骨嶙峋的。但他看也不看那块牛肉。
他戴上口罩，专心的，认真的翻炒着锅里的菜。
他当然不会吃午饭的加餐，他甚至不会吃午饭。
因为，今天是他在预樟书院呆的最后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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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我们学校针对叛逆不听话、早恋、厌学逃学、夜不归宿、吸烟熏酒、自私冷漠、自卑自闭、离家出走等青少年进行心理辅导、行为矫正、素质培训、文化补习，面向全国招收8-18岁问题少年。”
“我们采取心理辅导，文化学习，军事训练，社会实践等特训教育模式，通过全封闭军事化管理模式，帮助您的孩子学会爱与感恩，矫正不良言行和生活习惯，锐变完美少年……”
校长皮肤很黑，带黑框眼镜，脸上总出油，头发也是油腻腻的，他此时笑容谄媚，看起来像一条很老的沙皮狗。
顾依明想起自己刚来那天，他在操场的看台上，当着所有人的面，踹一个女孩肚子，把她从台子上踹下来。
迎面走来一位穿警服的男人。顾依明露出乖巧的笑，喊：“李教官好。”
这身警服是仿正式警服的。顾依明见过林大鹏穿这身衣服，十分正气，眼前这人却把这件衣服穿出一股猥琐腔调。
李教官矜持的点一下头，“顾部长，你去哪里。”
这所学校的权利结构是这样的，校长之下，是各位老师和教官，然后学生会部长，学生会干事，最下层的是学生。
学生会的干事和部长，是很出色的学生才能担任的，他们毕业后，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做教官，这所学校一半的教官都是这样来的。
顾依明只来了二十天，已经做到了学生会部长的位置。
他依旧是那种很乖巧，很有礼貌的笑，“去宣泄室接学生。”
李教官大约只比他大三到五岁，却通身混社会的老油子才有的神态。他问顾依明：“你考虑好没有，等毕业以后，要不要留下来。”
李教官是有资格看电视的，他在新闻里见过顾依明的照片，知道他是本省榜眼。
他说：“我知道你是学霸，看不上这里的工作。我和你交个底，我们一个月，有五位数的工资。”
“你可是名人，将来可以做学校的门面。如果你和校长谈，他肯定能给你开更高的工资。”
“你想想，就算你念完大学，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工作。”
顾依明装出苦恼的样子，“我妈给我报了一年的课程呢，我再想想吧。”
“我觉得这里的生活很有意义，我想帮助更多人，但我也挺向往大学生活的。”
李教官并没上过大学，他九年级时暴躁易怒，被父亲送来这里念了两年书，之后便一直留下了。
他很不屑的说：“大学有什么好，我初中同学倒是上了大学，现在还找不着工作。”
顾依明并不和他争辩，只是说：“那个学生已经在宣泄室呆了两天了，我接她出来了。”
宣泄室是一间小黑屋，是学校惩罚‘坏学生’的地方。
‘坏学生’是指来了很久，但情绪依旧不稳定，会大吵大闹的孩子。
宣泄室里只能站着，不让洗澡，不让睡觉，甚至排泄也得向教官申请。
李教官不以为然，“那个孙芳芳是吧，你上一批进来的。”
“她可真不识趣。这都闹多少回了。诶，她上次是不是还诬陷你来着。”
“要我说，她这种屡教不改的坏分子，就得关她十天半个月的，看她还不老实。”
宣泄室门口正对的墙壁上，贴了五行鲜红的大字：
一、服从上级命令；
二、禁止男女互动；
三、禁止顶撞上级和老师；
四、禁止逃跑行为；
五、违者受到惩罚。
顾依明被这鲜艳的颜色刺的眼睛很疼。
这是他们学校的校规。
孙芳芳是个女孩，按照上面说哦，顾依明应该避嫌的。但顾依明现在是学生会会长，他不是规定里的‘男女’，他是‘上级’。
而孙芳芳就是他变成上级的‘祭品’。
宣泄的门是反锁的，顾依明用钥匙打开门。他沉声说：“孙芳芳，出来吧。”
里面没有回应。
顾依明并不怀疑孙芳芳算计自己。他也在里面待过，他很清楚，这时里面的人是麻木的。
宣泄室的窗帘挂在外面，很厚实的帘子，一丝光也透不进去。
顾依明拉开窗帘，那个两尺见方的小屋子终于暴露在阳光下。
这里原本是间教室，后来被石头和水泥切割成无数块。顾依明每次看到这间屋子，总忍不住想，人类真是善于折磨同类的生物。
孙芳芳正在用脑袋撞墙，前方的墙壁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。
看见光亮，她像个毒瘾发作的人看见毒品，贪婪的冲向窗前。
但她的腿已经木了，她只迈出一步，竟直接倒在地上。
她眼球往外凸这，里满是红血丝，嘴唇白的吓人，手指不自觉的颤动。
不知是跌的太狠，或者别原因，她竟干呕起来。
这时门是开的，她竟然忘了逃跑。
她的灵魂像被抽走了。
顾依明只要又提醒她一遍：“紧闭时间到了，你可以走了。”
苏芳芳像个生锈的机器，一寸一寸转动自己的脑袋。
她看了一会儿，才辨认出眼前的人是谁。
她扑过来，狠狠抓住顾依明的胳膊，“是你举报我是不是，一定是你，只有你和我有仇，你要报复我！”
“你知道这里多黑——”
顾依明胳膊上有伤。
他妈打他的伤还没愈合，来这里又添新伤。伤口反反复没有愈合，已经有些发炎了。
他蹙了下眉，语气十分冷淡：“我知道。”
“我被你送进来一次，记得吗。我在里面呆的时间比你长。”
“还有，我没有举报你。”
因为没必要。
他现在是学生会会长，负责学生查寝和作息。那些学生知道孙芳芳曾经陷害过他，为讨好他，他们自然会针对孙芳芳。
孙芳芳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。她脸上满是绝望。
顾依明没心情安慰她，只是说：“回宿舍吧，下午还有体能课。”
说罢，他再不理她，径直往前走去。
他的目的地是食堂。
为了防止学生偷吃，食堂平时是不留饭的。顾依明打听过，这所学校一学期要一万六，但他们每餐的食物只有没熟的萝卜和海带汤，夹生饭，以及为‘领导们’储备的、不知道冻了多久、或者是快要腐烂的各种肉食。
学生厨房是没厨师的，在里面做饭的都是学生。
这是个很好的职位，偶尔会吃到属于‘领导’的食物，不过要讨好给领导做饭的大厨才行。
今天的帮厨和顾依明关系不错，他小声对顾依明说：“今天有加餐，是鱼，不要吃，是臭的。”
顾依明点点头，未做停留，走向‘领导’厨房。
领导是指校长、老师和教官。这所学校大约有八百个学生，‘领导’只不到二十人，但他们的厨房是学生的一倍大。
如果上级来检查，这里会立即变成学生食堂，而旁边真正的学生食堂会变成仓库。
给‘领导们’做饭的是村里小饭馆的老板，他平日没什么生意，所以过来兼职。
厨师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的，校长也不怕被他们知道。因为被抓进来的第一天，教官就明确的告诉他们，村民和他们是一伙的。
如果他们跑出去，只要村民举报，村民就有钱拿。
报警也没用，因为“警察也会帮我们。”
“你们是跑不出去的”
现在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，顾依明想起当时的情景，止不住从心里涌出寒意。
顾依明推开门，厨师正在炒菜。
他光着膀子，叼着烟，肚子上的肥肉甩出的汗珠子，偶尔会落在锅里。
看见顾依明，他笑了起来，“我就知道是你。”
“这里只有你，进门之前会敲门。”
他把烟扔在地上，随便碾灭：“我真是不明白了，你这么听话的孩子，你妈到底为什么把你送进来。”
他摇摇头，“我儿子要能有你这成绩，让我叫他爹都行。”
顾依明低下头，小声说：“大概，是我还不够听话。”
为了省钱，厨房里没装抽油烟机。但铁锅和勺子碰撞出的噪音也不小，厨师没听清，问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顾依明已经换上笑脸：“我能帮您做点什么吗。”
厨师用手撸了把光头上的汗，“小顾啊，你来的真是时候。”
“我早晨吃坏肚子里了，要去一趟厕所。”
顾依明清楚，他才不是闹肚子。
没人喜欢呆在大夏天的厨房里，他就是想躲懒。
流理台上有一块巴掌大的卤牛肉。当着顾依明的面，他切了老大一块，用塑料袋一裹，装进裤兜里。
剩下的大约有两指宽，他冲顾依明眨眨眼，“这个归你了。”
顾依明又是那种乖巧的笑：“谢谢您。”
胖厨师很快离开了，‘领导’厨房里只剩顾依明一个人。
他本来就瘦，被抓进这里后就更瘦了，甚至有有些瘦骨嶙峋的。但他看也不看那块牛肉。
他戴上口罩，专心的，认真的翻炒着锅里的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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